自由自由是如此之小牛

《自由》

作者：（美）乔纳森·弗兰岑

译者：缪梅

出版社：南海出版公司2012年5月版

定价：49.50元

在美国著名作家乔纳森·弗兰岑的小说《自由》中读到关于“后911”时代美国家庭、社会与政治的段落时，颇有些怪异的感觉。一来出于某种众所周知的偏见，六百多页的大部头小说，加之以细致的现实主义笔墨刻画当代事件，不免生出今夕何夕的错觉。二来，“自由”这个书名在当下语境也显得有些“不合时宜”，美国民主进程两百年来，自由一说显然已太主流太正确，以至于让人少了一份理直气壮。

《自由》的英文版，在书名之下标明，是一部小说。既明言是小说，一来，既可平息某些自由主义者打了鸡血般的热情；二来，一提政治便头疼脑热的读者也大可松一口气。

故事发生在一个典型的原子化美国中产家庭。丈夫沃尔特·伯格伦德是自由主义知识分子、坚定的环保主义者，妻子帕蒂在成为家庭主妇前是个篮球明星，随后回家专心育子，转变为“一只殷勤友好的蜜蜂，快活地传播着社会文化的知识花粉”。伯格伦德一家温文尔雅、见过世面、举止得体、思想进步，无疑是明尼苏达州圣保罗市保守居民中的翘楚。但读者绝不会错过作者口吻中清淡的调侃，这几乎与那通常表现为蜚短流长的民间智慧合为一体，自然生长出一种敏感的怀疑来，要撕开这个完美家庭温情脉脉的外衣。

然而矛盾几乎总是从内部开始的，伯格伦德一家也不例外。沃尔特发现废寝忘食为之奋斗的鸟类栖息地事业，被周遭解读为与煤炭开发商同流合污；自己中肯的环保言论对年轻人来说似乎早已过时，大家只图一时之快，用偏激泄愤；儿子乔伊似乎专门与自己对着干，非但挂上了精英的“共和党人式”的假笑，更与“911”后大发战争财的肮脏交易搅和在了一起。

妻子帕蒂的痛苦或许更具象一些，作为一个去政治化的母亲，儿子的反叛本身就足以令她痛苦不已。雪上加霜的是，儿子的背叛是因为发觉了母亲真正的秘密，无论是他选择了贫穷而粗俗的邻居，还是投靠早年便与自己观念不和的古怪姐姐，都足以击溃帕蒂一直以来想要表现的多元、友好、成熟的价值观。邻居背地里对完美帕蒂的猜测很可能是对的，她不关心政治、不关心父母、不关心美国、不关心穷人、不关心人口膨胀与人类的未来，她只愿意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，只希望和孩子绑在一起，守着内心小小的、尚未被磨灭的诱惑和渴望。

或许对作者弗兰岑来说，生活的真相远远不止这些，痛苦的是对自己行为的复杂动机的深刻理解。沃尔特很快还会发现，他的诸多选择，无论是对帕蒂的爱、对环保事业的坚守，还是他的自我塑造，无不是要摆脱条条横亘在自己成长路上的阴影：不公平对待自己的父亲、粗鄙的哥哥、感情深厚却永远处在彼此竞争关系中的大学同学。他或许还会发现自己对鸟类超乎寻常的热爱，不过是源自于雾霭中的惊鸿一瞥，那个飞扬洒脱的剪影寄托了被过多的所束缚着的、弱小而不自由的自我。

这不免让我们想起哲学家对于自由意志之不可能的论调来，叔本华便有言道：“大家都相信自己先天是完全自由的，甚至涵盖个人行动，而且认为在任何时候他都可以开始另一种生活方式，从经验上，他会惊讶地发现自己并不自由，而是受制于必需品，而且不顾他的所有决心，他无法改变自己的行为，而这就形成从他生命开始到结束的生活，他必须扮演自己谴责的角色。”

北斗卫星导航系统即二代系统不仅具备在任何时间、任何地点为用户确定其所在的地理经纬度和海拔高度的能力 如果六百多页的小说，讲述的不过是主人公“在既定路线上又向前移动了一格”，未免显得太过抽象而厌世。弗兰岑小说最为动人之处，恰恰在于个人对于自由意志彷徨无助的探索，主人公们在左冲右突中发现，原来世界留给意志自由的空间竟是如此狭小，而就在这小到可怜的区域里，还充满了沉重的道德与义务。

书中最优美的段落，无疑是在伯格伦德家那无名小湖旁的度假屋里，沃尔特已经离开，只剩下帕蒂与丈夫的好友理查德彼此相对。在冰雪消融的一刻，帕蒂面对着年轻时倾慕的幻想对象，内心奔腾不休，把世界塑造成一个纯粹盲目的幻想之地。然而沃尔特好像从未离开，他用特殊的方式参与着 个人的拉锯和角逐。对平淡生活的报复、对自我的失望，裹挟着欲望与爱情的外衣，让帕蒂的意志在与自由之间痛苦抉择。她的煎熬、试探、狂喜与内疚，甘愿俯首承受加诸于意志自由的限制与惩戒，的确是我近年来读过的最真实、最优美的篇章。

（：李央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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